翌日,盛长桢又到了禹州州衙之中,依然是郑昌热情地接待了他。
盛长桢心里对郑昌的嘴脸厌恶至极,脸上却不动声色,与郑昌有说有笑。
在州衙中晃悠了一上午,盛长桢就提出要到禹州下辖的各县观政。
盛长桢的要求合情合理,郑昌没有什么理由拒绝,就开了通行牌票,盖了官印。让孙宝带着牌票陪着盛长桢一起,以免底下的县官不认识盛长桢,闹出误会来。
对于郑昌的体贴,盛长桢自然是感谢至极,连连称赞禹州州衙诸官,称他们都是勤勉为政,一心为民的好官。
尤其是通判郑昌,更是清正廉明,刚直不阿,简直是盛长桢学习的榜样。
郑昌一直打心眼里看不起盛长桢的年轻稚嫩,觉得他不过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罢了。
虽然如此,但盛长桢毕竟是前所未有的六元及第出身,他的称赞可不是谁都能当得起的,因此郑昌对盛长桢的称赞还是十分受用,连带着看盛长桢的目光也柔和起来。
见郑昌那自得的模样,盛长桢暗哂一声,也不再与郑昌寒暄,道一声告辞,就在孙宝的带领下出州衙去了。
禹州下辖四县,分别是叶县、秀水县、长宁县、大青县。叶县在禹州辖地的最西边,大青县则在最东边。
盛长桢与孙宝言明,自己此行就是为了下乡透透气,散散心,因此行程不必着急,就先去最西边的叶县,然后一个一个县地依次游历,最后再去东边的大青县。
孙宝恭敬无比,自然一一应下,然后……把盛长桢的一举一动,传回到禹州城,知州李鉴的案头上。
在前三个县时,当地县令听说是翰林修撰盛长桢来观政,个个都是恭敬有加。毕竟盛长桢单论官职就在他们之上,何况还有禹州通判打的招呼。
盛长桢在这三个县受到了盛情款待,日日都在酒楼中宴饮。有的县令甚至还放下手中政务,陪着盛长桢游览本县的名胜。
盛长桢不紧不慢地在每个县中都呆了至少三天,有时在县衙中走马观花,有时去酒楼中赴宴,有时又去山间访幽,一副流连忘返的样子。
远在禹州的李鉴听了眼线的回报,不禁心中讥笑,这位六元郎到底还是少年心性,只要把他捧得高高的,就能哄得他服服帖帖。
自此,李鉴也就渐渐对盛长桢放下了戒心。
过了将近半个月,盛长桢总算来到了最后一站——大青县。
别看大青县的户口人丁远不如临县,富庶程度也是各县倒数,但大青县对盛长桢的招待,在各县之中却是最为隆重的。
大青县令冯满带着当地的士绅富商,在县城外三里处迎候盛长桢,盛长桢受宠若惊。
冯满又客气地在县中最奢华的酒楼为盛长桢设宴,席间山珍海味如流水般一盘接着一盘地上,盛长桢自是满意至极,一时间宾主尽欢。
宴后,冯满又代表大青县的父老乡亲,向盛长桢进献了一条价值连城的玉带,盛长桢笑吟吟地收了。
盛长桢对大青县的热情款待感激至极,兴之所至,当场吟了一首诗词,赞颂大青县官民的鱼水情深。
孙宝在一旁看着,忍不住抹起了眼泪,感叹道,多久没看到这么感人的场景了啊!
吃吃喝喝、玩乐宴饮间,三天就过去了。
这天,盛长桢忽然心血来潮,对县令冯满道:“我成日在这县城之中,实在有些憋闷。听说大青山的铅矿在整个北方也是有数的,我倒想去见识一番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
冯满当即脸色一变,一脸为难的样子。
一旁的孙宝立马上来为冯满解围:“那矿山矿难频发,危险得紧,盛大人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。”
冯满松了一口气,连忙接口道:“孙书吏说得是啊,下官也是为盛大人的安全着想。”
盛长桢闻言眉头微蹙,略作思索,然后加重语气问道:“冯大人,盛某就在那矿山边上,远远地看一眼也不行么?”
盛长桢都这样说了,冯满再拒绝就是不识趣了。冯满只是一个举人出身的七品县令,不想得罪盛长桢,最后还是一咬牙,同意了盛长桢的请求。
“既如此,下官就领着盛大人远远地看一眼。只是盛大人千万小心,不要进那矿山,万一伤了大人贵体,下官可担待不起。”
“冯大人放心,盛某省得。”盛长桢淡淡一笑。
午后,冯满就带着盛长桢到了矿山对面的一座小山上。冯满倒是小心,选的这座小山离矿山至少两里远。
盛长桢登山远眺,果然看见一座巨大的矿山。山体上被打出一个个幽深的大洞,那应该就是开采矿石所用的矿井。井口时时有蚂蚁般的矿工出入,只是离得太远,盛长桢也看不清那些矿工的面容。
有几处矿井明显经历了塌方,井口都被乱石堵住。盛长桢指着其中一处问道:“那就是矿难发生之地吗?”
冯满连忙应道:“正是,盛大人果然眼力敏锐。”
面对冯满的奉承,盛长桢微微一笑,又问道:“盛某对铅矿向来是一知半解,冯大人能否为我讲解一二?”
冯满自无不应。这座铅矿毕竟是冯满治下重要的经济来源,他谈起这座铅矿自然是如数家珍。
冯满侃侃而谈,为盛长桢介绍着这座铅矿:“盛大人或许不知,我大青县这座铅矿是难得的银铅矿。”
“银铅矿?是其中有银么?”盛长桢疑惑道,他的确对这方面的知识不甚了解。
冯满笑道:“盛大人猜的没错。古谚云:“上有铅者,其下有银。“说的正是这个道理。
正因为铅矿中可以提炼白银,我大周朝才会大力开采铅矿。但我大周境内,银铅矿并不多。也正因如此此,我大青县这座铅矿才始终都是官营。”
冯满话锋一转,遗憾道:“可惜天公不作美,赠予我大青县这么一座宝矿,却又同时降下无尽的矿难。看着我大青县子民死伤惨重,我这个县令心里实在是痛啊!”
盛长桢喟然长叹,安慰道:“委屈冯大人了,此是天灾,人力难当。冯大人能够一心为民,已经令盛某很是钦佩了。”
冯满情到深处,落下两滴浊泪,望向远处的矿山,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。
“冯县令真是大青县百姓的父母官啊!”孙宝受到感染,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。
天色渐晚,一行人缓缓下山,空蒙的山色中,笼罩着淡淡的哀愁。
只是谁也没注意到,一直跟着盛长桢的家将中,不知何时,少了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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